哀牢山之夢
原創(chuàng) Chincuales 南姜巷 2025年07月25日 10:01 云南
人生は夢だらけ (人生處處是美夢) ,椎名林檎
00
幾日前,旅途中結識的朋友與我一起坐在大理的一輛雙層巴士上。朋友指著遠處說,那座山屬于哀牢山系。朋友又說,下面那些擺在街邊待售的石頭是大理石。在這兩個新信息中,我沉浸在笑“大理石”是個偏正結構概念中。
陽光晴得干脆,沒有給哀牢山一些粘連的想象。
01
當日,我感覺到情緒在獨處中膨脹,想去洱海逛逛。我隨意走到一家店,老板笑容可掬,說電瓶車一天30元,要我付100元租金。我騎著電瓶車到了洱海的一處碼頭。洱海景區(qū)內部的交通需要額外租車,于是我把電瓶車停在草叢深處,幾百輛電瓶車之中。
在景區(qū)內,我騎自行車,以張望的方式欣賞風景。一個同學給我發(fā)了一個招聘啟事,導師又找我說了一些事。洱海之外,我處在前途未卜的狀態(tài)?;谝恍┛紤],我決定提前回北京。
這意味著我要和原本約好幾天后一起去芒市的朋友毀約。我們已經定好機酒。這已經是我這一年第二次對她臨時毀約。上一次甚至是以一種惡劣的言辭直言我無法見任何人。每次都是她根據我的行程安排調整,我卻又中途易轍。我非常抱歉,她卻對我的毀約卻表現得體。我感覺到自己很惡劣。我總在標榜善良,行動卻一再傷害。
我處在對未來的茫然和對好友的歉疚中,周身混合著無法言說的煩躁感。洱海突然下雨。
02
19:00,我躲在樹下,百無聊賴中答應一個攝影師給我拍照。他的水平不算高,但有一張拍出青木瓜之味的味道。我買下照片。雨越下越大,樹變得不安全,我們又挪動到停在路邊的空置旅游車上。我通過和攝影師聊天來轉換注意力,仍然煩躁。
(躲雨時目睹的蛛網)
20:00,雨勢沒有變小的跡象。我租了一輛景區(qū)的電瓶車騎往停車點。雨中的洱海只有黑白灰的明度差異,失去了一個小時前的面目。我想起我曾經凌晨在冰島公路上行走,覺得風景很像,遼闊,奇形怪狀的樹,陰郁的樹叢。我一度覺得自己迷路了,很快看到早前見過的新地標——奶龍充氣玩偶。流行文化以其庸俗給我一種不被神秘傳說追索的安全感。不知為何,路上其他騎車的人全都穿著雨衣,只有我渾身濕透。
(晴雨的差距)
(感謝奶龍)
21:00,我騎到了停車點,雨仍然很大。我騎電瓶車技術不好,決定打車回去。排隊了五十分鐘,我拼到了一輛車。我上車,車上似乎有冷氣,我冷得渾身哆嗦。與我拼車的女孩們帶著杭州口音,我甚至聽出了她們的職業(yè),但我沒有與她們說話。她們到站后司機師傅與我聊了幾句,痛斥外地人老是黑云南與電詐的關系。我安慰他偏見不需要被在意。
23:00,我洗完了澡,打算吹頭,接到了一個電話。電話里的人是電瓶車老板,她以非常激烈的語氣問我為什么不還車。我說不是租一天嗎,她說一天是指23:00前。我說你從未提過。對面似乎激動了起來,說要查監(jiān)控,你說你去查查吧,她兀自掛了。過了十分鐘她的丈夫電話來了,說如果車丟了,要我做好準備。又說了很多威脅的話。我不善爭吵,只說我學過法律,你胡攪蠻纏不會占上風。突然覺得結婚是件幸福的事,兩個人可以聯起手來不占理。但更主要的感受是不安。我查了小紅書,意外得知有商家會故意把顧客的車騎走偽造偷竊然后勒索。正好在和朋友聊天,朋友和我分享了她獨自夜跑遭遇的不安全事件,和我一起搖擺是否去找車。
23:30,我吹了20秒的頭發(fā),打了前往洱海的出租車。民宿樓下有個女孩問我怎么了,她甚至沒有試圖聽我講完就忙著電視換臺。我給正在聊天的朋友和發(fā)小都發(fā)去了微信,如果一個小時后我沒回微信,請考慮報警。
03
出租車師傅很沉默,我同樣是。導航的地圖顯示終點抵達時間是0:00,這個起到好處的數字讓我增長出更多的不安。我的住處到洱海需要經歷一段公路和郊區(qū)路,郊區(qū)連路燈都沒有。天空中呈現暗紅色,像是不知名生物毛細血管破裂的血霧。我似乎能感覺到遙遠地面起伏的呼吸,也可能僅僅來自我的胸腔。朋友說女生走夜路有結構性危險,但我覺得這里的危險似乎是不分性別的。吞噬,我想到的是吞噬。到了海邊,我和師傅說我能不能支付雙倍價格,他送我回去。師傅理解了我的意思,他說他不收錢。他讓我在前面騎電瓶車,他跟在我后面。電瓶車老板這時又來電話,他說下班了,讓我明天10:00還車。
他撤回拉弓的力,但箭已經在弦上。
停車場只剩下一輛車,就是我租的車。我騎上車,師傅跟上。似乎是趁著無人,又似乎是因為知道一定有人,我開始哭,鼻涕混在沒干的頭發(fā)上。師傅一直用遠光燈在我后面守護,會車時關上,又很快開燈。我從未感受到自己如此無助并且需要幫助?!吧砗蟆?,我從未意識到這個概念具備如此強大的象征意義。駛離出郊區(qū)路,我和師傅說到這里就夠了,師傅沖我笑了笑,離開了。
04
我住在山上,離開郊區(qū)就意味著離山更近。
獨行時我打開導航。騎了十幾分鐘卻發(fā)現地圖上的自己距離目的地越來越遠。我來到了一條從未見過的道路。我似乎朝著山騎去,遠處有一些無法分辨的巨物。我告訴自己這只是山。我想起了我聽過了許多關于哀牢山的傳說,有去無回之類的。夜風很冷,但我此時已經沒有余裕感受冷意。巨大的恐懼讓車的行駛變得緩慢,我一直用力擰動把手。
白天所有的煩悶在這份恐懼里變得十分虛無。一切都不重要。我需要慶幸我沒有被吞噬,我仍存在,我仍還有一回合的行動。我讓自己冷靜。我開始大聲唱一首被莫名其妙禁掉的歌,吸取叛逆中的力量。我掉頭回到岔路口,導航突然又好了。十分鐘后我終于看到了熟悉的道路。
又過了一會,我到了住處。車似乎終于感受到此前用力的擰動,停車時我的電瓶車沖出去,撞倒了一排電瓶車,它自己則一半掉到溝里。我一輛一輛地扶起來。回到房間我又洗了一次澡,為了取暖。頭發(fā)已經不用吹,因為被風干了。
1:00,我給師傅發(fā)了紅包。兩位朋友都等著我到達才去睡。發(fā)小貼心地給我準備了我喜歡的男演員視頻集錦,讓我恢復精神。我點開視頻。原來我并沒有那么喜歡那個男演員。
噩夢一夜。夢到我突然情緒失控與人爭執(zhí),旁人都在拉偏架。似乎陷入無窮無盡的無助。
05
我在九點多醒來,去還了車。老板笑容可掬,她說昨天下雨,本來就不應該強求。電瓶車上都是泥,她也毫不介意。她似乎忘記昨晚對我的惡言相向,似乎昨晚的言辭激烈與威脅從未發(fā)生。
我回住處的路上又開始小雨,只下了一會,很快停止。似乎這里從未有過無法止息的暴雨,渾身濕透的寒意就像哀牢山留給我的一個夢。一輛載滿牛的車經過,牛木訥的神情仿佛宣告著夢仍在繼續(xù),我也未曾真正醒來。
這個夢比現實站在更高的位置。這個夢回環(huán)印證著,隨著我的駛離,那些現實的恐慌沒有資格再成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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