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雪梅

進入五月，鄉(xiāng)村的麥田恰似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，自由舒展，濃淡相宜。麥子們仿佛成長中的青少年，鉚足了勁，乘著微微吹拂的南風，沐浴著和煦的陽光，拼命走向飽滿。

麥田是農人守望的地方。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，在黃土地上摸爬滾打了一輩子。家里那十幾畝的麥地散布在不同的溝溝坎坎，東一片，西一片，立夏過后，父親就忙活開來了。閑余時間，他經常披上外套，背著手，走在田埂間，一會兒蹲下，一會兒站著，與初夏里一地的麥子對視。

此時，陽光如金箔兒，明晃晃地灑向一望無垠的麥田，眼前是一片燃燒著的綠色海洋。鋪天蓋地的麥子探出帶有芒刺的頭顱，其實，看似鋒芒畢露，但是靈魂深處藏著無人知曉的脆弱，它們就像剛出生嬰兒的小手，稚嫩柔弱，貪婪地吮吸著泥土的清香，舔舐著陽光的味道，一點點孕育著未來的豐收。

父親彎下腰，用他那長滿老繭、粗糙的如同樹皮般的手拔掉高出一截的燕麥和雜草，再認真地看看麥子有沒有得病。那專注的模樣，儼然一位技術精湛的莊稼醫(yī)生，無微不至，精心呵護。

薄涼的夏風貼著地面劃過來，麥田頓時波濤滾滾，嘩啦啦一片，如手持戈矛的威武之師，呼嘯而來，蜂擁而至，將初夏的田野圍困在一片波濤洶涌的綠海之中?？諝庵惺幯準斓臍庀ⅲ|縷麥香，似初夏里的雨絲，香爐里氤氳開來的青裊，無聲無息地將父親心底緩緩醞釀的思緒，彌漫開來。

望著初夏的麥田，父親似乎聽到了麥子孕育麥粒的聲音，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漾出欣慰的笑容。

父親對麥田愛得熱烈而真實，他懂得麥子的脾性，知道麥子什么時候分蘗，什么時候抽穗，什么時候揚花。這些常識性的東西他清清楚楚，非常上心。那年春天，受一場前所未有的寒流的侵襲，很多果木都遭了災。母親擔心這樣的天氣會影響麥子的生長，整天唉聲嘆氣，愁眉不展的樣子，要知道，那幾畝麥地可是我們全家的口糧呢。

父親聽后，笑了笑，淡淡地說：“不礙事，咱們種的都是冬小麥，只要不在揚花時受凍，不會有大問題的?！惫黄淙?，那年的麥子沒有受寒流影響，反而大獲豐收，打下來的麥子裝滿了糧倉。

“夜鶯啼綠柳，皓月醒長空。最愛壟頭麥，迎風笑落紅?！彼未膶W家歐陽修將五月的麥子寫得淋漓盡致。這時候，麥田里已經是郁郁蔥蔥一片了，每根麥稈都擎起了豐滿的穗兒，那齊刷刷的麥芒朝天，堅挺而有力。不過半月，麥子就要熟透。

五月的麥田，帶著蓄積、膨脹、蓬勃奮發(fā)的勢頭，在晴朗的天空下孕育、抽穗，徐徐拉開心田里柔軟的帷幕，衍生出成熟的金黃。埋藏著父親的辛勞和努力，寫滿一個莊稼漢的美好愿望，寄托著鄉(xiāng)間的人們對未來的諸多憧憬。

離開家鄉(xiāng)已有多年，混跡于鋼筋水泥的城市，每到布谷聲聲催促五月的農事時，家鄉(xiāng)那魂牽夢繞的麥田又一次占據游子的心。多少次，夢中又見那片熟悉的麥田，又聞到那沁人心脾的麥香和新翻泥土的氣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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